Saya小夜

沉疴


|原著向,剧场版设定,中短篇

|cp:坂田银时(魇魅银)*高杉晋助

|be不虐,ooc可能有,全篇流水账,慎点

|不写一下魇魅银总觉得少点什么啊啊啊(有病

 

窗棂两侧的浆纸由于长期被雨水洇湿的缘故卷起层层毛边,梅雨初歇,窗外的天光尚拢在云雾之中难以驱散偌大房间内阴冷的潮湿气味,高杉卧在床侧,掐着书脊的指尖微微颤抖,血色全无的薄唇衬得耳畔鬓发像是杂乱无章的纤长墨痕。

凡是连绵阵雨的阴云天气,高杉肋下便似有万千虫蚁不疾不徐地沿着骨髓啃噬游走,莫可名状的痛感甚至不及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劈刺砍伤丝毫,更遑论一年前大梦方醒时蜿蜒于胸前的寸长刀疤。

利刃割裂肌腱神经的痛楚在漫无止境的时间长河中日渐模糊,但那日银时步履踉跄地挡在身前的字句并不是如嘴上所说地那般难以回想,然而愈想撇去脑海中经久不散的杂音,肋骨处便落下更重一分的撞击,意识朦胧的高杉似乎产生了胸腔以内似乎只剩下一滩齑粉的错觉。

高杉在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刻不甘地想。

他不肯走,也不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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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再次醒来时,床前多了个碍眼烦人的坂田银时。

高杉上下梭巡坂田银时面目上时隐时现的紫色咒符,披着与他格格不入的斗篷从脖颈覆盖至脚背,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阴鸷笑声从喉间断断续续传来,肋骨在胸腔的震颤下肆无忌惮地叫嚣着疼痛,高杉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宁愿在江户做个磨平爪牙的胆小鬼,却要背上全世界的性命,真是适合你的死法,银时。”

“爪牙磨没磨平,你不是一清二楚吗。”银时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还温热的床榻。

高杉起身走远,双指捏着假发寄来的书信朝银时眼前晃了晃,“坂田银时,你究竟算是行将就木的死人,还是留恋人世的孤魂野鬼。”

高杉轻哼一声打破两人缄口不言的死寂,“你既肯出现在我面前,那就是连坂田银时的名字都舍弃了吧,魇魅。”

“衣服换了,看着烦。”

 

 

坂田银时理所当然地留在了鬼兵队的战舰,甚至床榻就与其总督大人隔了半个身位。

坂田银时摘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魇魅面具,“所以说,你打算怎么办?”

高杉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眉,他究其一生恐怕也是不愿放弃鬼兵队之名的,队士多半是与他戎马半生的生死之交,但他也不愿过早把自己放在故土家国的天平上逼他们做选择。

“你要背负的性命里再多一个我又如何呢。”

坂田银时握着面具的手指蓦地用力,缠绕腕间的细长绷带从骨节发白的指缝中零散脱落,“死在个生化病毒上真是窝囊啊,总督大人。”

梅雨滂沱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高杉体内的蚀骨疼痛有增无减,忽而像是群青的辘轳无情碾过白骨,忽而大量雨水涌进胸肺,四肢百骸都跟着酸软。

高杉唇边溢出一丝闷哼,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颚线滚落又悄无声息地没入领口,“出去,银时。”

银时再掩上门扉时,正烧至烛芯的灯火窸窣闪烁了两下房间登时陷入一片昏黑。

叫那个言不由衷的卷毛再亲自许诺给他听更像是痴人说梦的笑话,高杉想,尘封心底的那段记忆并不是被选择性地遗忘而是弥足珍贵连回想都显奢侈。

一昧的穷诘追问究竟能换来什么,白诅病毒的大范围爆发使得天人撤离地球,幕府对荒芜贫瘠的领土更是兴趣全无,曾经兀兀穷年的苦心孤诣倏瞬间似乎如愿以偿。

不肯离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江户的黎明于高杉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随时皆可舍弃的筹码,听闻假发依旧锲而不舍地辗转于大街小巷过着青黄不接饥肠辘辘的逃亡生活,途中还瞎了只眼睛。

高杉想到此,桀桀笑意伴随着胸腔的震颤在四野阒然的房间内交错回响。

银时推门而入,怀里揣着一瓶热好的清酒,又匆忙从袖口里掏出几枚药片,高杉懒得矫揉造作地推辞,抢过酒杯,药片在口腔融化泛起苦涩的刹那酒液便倒灌入胃袋。

“你不要命了?有病逞什么能。”

“你他妈才有病。”温酒灌得猛了,高杉有些酒意上头,空荡荡的胃里也接二连三地抽搐。

高杉盘腿倚靠着墙,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示意银时坐过来。

“好不容易抢了半瓶好酒,还都叫你给糟蹋了。”

高杉右眼半阖眼底冒出几个重影,胡乱挥了挥手,身体重心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摔,被银时扶正又往反方向倒。

“哼,穷鬼。”

“是是是,不仅是穷鬼,还是无家可归的山间野鬼。”

“回家?那你就滚回你的万事屋去。”高杉拂开银时揽在他肩侧的手臂。

银时轻晃酒盅,月光斑驳泼洒在一泓清泉里,“你听假发说了吧,所谓自说大话直面过去都是些糊弄外人的幌子,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陈年旧事就一股脑儿像走马灯似的往脑海里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听我说说吧。”

 

 

高杉那晚酒醉得厉害,银时似打开了话匣子,洋洋洒洒地朝高杉倾吐。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吵得高杉头疼,酒意上涌只好无可奈何地放任银时从村塾谈到攘夷,再颠来倒去地谈起分开的十年,内容乏善可陈没有一个字是高杉想听的。

翌日高杉从一夜无梦的安眠里醒来,银时倒卧在他身旁鼻翼间呼噜声震天响,高杉一脚踹开即将翻身靠过来的死卷毛。

银时睡眼惺忪,好整以暇地撑着手肘仰视高杉。

“银时,我体内的那头野兽大概死了吧。”

“假发自小就和我们两个笨蛋不同,他好歹还有个开创江户黎明的盼头,不过一群固守己见的旧人估计是迎不来新世纪了。”

“我还没有放弃啊高杉,终结世界的大魔王怎么想看来都不适合阿银我啊。”

高杉饶有趣味地斜睨银时一眼,收回视线自顾自地继续说,“大概自戕或是借由他人手的死法也不适合我罢。可是啊银时,要去哪儿呢?”

天下之大说到底还是没有个高杉晋助和坂田银时的安身之所啊。

“回家吧,高杉,我们回家。”

 

 

车厢内万头攒动,沉闷的空气内弥漫着恶心的汗臭和廉价的香水味,高杉心生烦闷地皱了皱眉。

银时紧贴着高杉坐得懒散,被高杉推搡到一旁。

“喂喂,阿银也不想和你粘一起啊,还不是因为时间紧急只买了一张坐票。”

高杉倚着车窗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梦靥之中,说是梦魇大抵是因为只能无端钩致起盘根错节的不堪回忆,其中无非是无关紧要的对话、自白以及漫不经心地嘲讽,再或者是司空见惯大动干戈的不欢而散。

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至末次铩羽而归损伤惨重的奇袭战,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队士如今洇染着锈红的血迹倒伏于新雪之上。

胧月[1]的朔风糅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几欲令人作呕,高杉连同其余苟延残喘的队士将众人的尸首铺陈于早就挖好的坟头,再一捧泥土一捧新雪地涌入空阔的坑洞。

冰粒呼啸着砸在高杉裸露皲裂的手臂,假发一本正经地为死去的队士纳经[2]祷告,而本对此嗤之以鼻的高杉却向假发含糊其辞地要了张纸幡[3]

站在不远处的银时将一切尽收眼底。

夜深,银时果不其然在翳然萧瑟的坟前找到了兀立静默的高杉。

银时只是状似无意地瞥向高杉便摸索出事件模棱两可的轮廓,俯身撕下悬挂在木质墓碑前的白纸条,牙齿咬破指腹,沾着血迹背对高杉在纸幡上写写画画。

“忤逆神明还是亡灵也不是头一回了,要是有因果报应算在我头上吧,天照大神[4]。”

“若真当你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才是见了鬼,银时。”

高杉从梦中醒来,记忆的洪流停止奔涌,如同穿云裂石的浪涛击打着沙滩,高高地倒卷起来,又飞溅着往后退去。

“那张纸幡里,你写了什么?”

 

 

一百五日寒食雨,二十四番花信风。  

两人抵达荻城时,葱茏的树梢枝条被雨水冲刷得翠色欲滴,高杉望着难得碧空如洗的晴日不愿再与银时多计较了。

面对高杉不容置喙的追问,银时目光飘忽语焉不详地辩驳,“过了那么久,谁还记得个纸条啊。”

倘若此时银时再揽着他的肩膀好言相劝,“大家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他一定一拳招呼在银时脸上。

松下村塾的模样被遗忘在时光的缝隙中,银时指向门柱上崭新的凹痕,“小不点,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起你就是最矮的?”

“得意什么,你的被褥上至今还留着十岁的尿印子呢。”

银时气得跳脚,支支吾吾地解释浅黄的印记不过是夜里偷喝高杉的养乐多一不留神瓶子里的奶液倾洒而出渗透布料。

“像那样子的矮个子瓶身和酸涩味道有什么好的,真是不懂你……”

话没说完被高杉的刀鞘捅在胸口颤抖着弯下腰去。

午后又下起了晴时雨,高杉坐在濡缘[5]上凝望着廊檐上霏落而至的雨滴发怔,透过雨帘,箱庭外啁啾鸣啭的鸟鸣隐约传入耳鼓,浅薄日光氤氲着亮金色的光圈投落在高杉脚尖。

“喂,高杉。”

“衣角湿了,进来。”

高杉压抑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银时,你真的不记得吗?”

高杉笃信银时还清晰记得纸幡上的逐字逐句,但回应的只是银时几不可闻的叹息。

银时没问他在发怔的半刻都想了什么,他也再不能说出口。

无论是荻城,抑或是生他养他的星球在白驹过隙的未来长河中都将化作代马依风的尘土和追悔莫及的往事。

又何惧其中夹杂个坂田银时的名字。

不过是时至今后,高杉的梦里多了场七月荻城的冷雨和胧月朔风鼓噪的月夜。

 

 

六 

高杉又做了梦,他渐渐分不清光怪陆离的梦和虚与委蛇的现实,梦境愈发满溢,截然相反的现实便愈加无处安放。潮水上涨淹没他的头顶,高杉无力反抗,轻轻阖上双目。

纸幡只被高杉扫了一眼便裹挟着夜风飞远,银时搔了搔卷毛,“那个替你挡了一剑的,叫山田还是石田来着?”

“是我的失误,他不该死。”

鬼兵队那时刚成立,意气风发以梦为马的新任总督看待队士的性命比自己还重,稍晚一步的侧身闪躲还没迈开脚,沉重的躯体倏而压在他肩上血沫还卡在喉头就咽了气。

“这世上本来就是变化莫测的啊,你要当一辈子冤大头吗?”

高杉眼刀落在银时拍在他背脊上的手臂,银时讪讪收回,“就算当了总督大人还是个天真的小不点。”

“银时,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是潜在的死亡[6]。”

“那来约定吧,彼此后背相倚,即便是生杀予夺,也别给我死在别人手上。”

银时嘴唇翕动,气音断断续续地顺沿血液充斥进高杉的心肺,胸口胀痛,鼻尖酸意上涌,绷紧的背脊逐渐脱力,直视银时的双目有碧玉荧光闪烁,终归叹了气,下巴垂下轻靠在银时肩头。

时光窗间过马飞快流逝,那日深夜愧疚难当的高杉和银时千载难逢的安慰在彼此的记忆中逐渐远去,即使迫不得已,两人也徐徐成长为角力相当的大人。

 

 

高杉依旧未能记起纸幡上的内容,把玩着手上的肋差同银时戏谈,“银时,村塾门前的那块木柱早就烂了吧?”

银时歪着脑袋思索,“应该吧,十五年前那场大火都烧光了。”

高杉朝银时缓缓走近,肋差出鞘利刃划破衣料抵在皮肤上,厚重的斗篷摔在地面,银时身体轻颤,可怖咒印沿着腕节往脖颈处滋生,握着刀鞘的手微微用力,薄唇上翘看着银时胸口绽开血珠,便猝不及防地被银时绊倒。

高杉支着额角笑得张狂,他望着银时长期不修剪的额发堪堪挡住赤红眼仁,却迟迟不肯叫出这个人的名字。

坂田银时俯下身,嘴唇摩挲着高杉颈侧细嫩的肌肤,唇角上移至耳畔,音色喑哑,语气里有几分可信度连他自己都无法信服,“不会就这么结束的,高杉。”

高杉最后离开时,想到源外老爹隐藏在护目镜下真诚炙热的目光,义无反顾地掉转过身踏上甲板。

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今日,没有什么白诅病毒,也没有什么背道而驰的恋恋不忘,但这都与他无关了。

 

 

高杉适应得很快,每日闲庭信步地在山野间徘徊,踩着榜黑的夜色返家,一豆烛火的掩映下,在窗前摆弄拨子百无聊赖地抚上一首曲子。

没有什么曲高和寡或是暮云春树的无端烦恼前来造访,更从未企盼过来自蔚蓝星球上空谷足音的一纸书信,日子过得舒适又惬意。

新定居的星球不会有一下就是一整月的梅雨天气,高杉肋骨下久治不愈的沉疴倏地就不再钻心肆虐地疼痛了,但每当翘首睢盱别无二致的冷月时,总在脑海中浮现起坂田银时遍布咒符的赤裸手臂和刀削斧砍的坚毅侧脸。

他大概是被那人口说无凭的大话骗了,痛在心尖的新伤取代了旧疾,要看他一眼确认他安然无恙才能痊愈。

但他哪儿也回不去。

 

[1]指日本十二月

[2]为死者祈冥而将经文抄录下来,献纳在灵场上的经书之谓

[3] 纸制的招魂幡。旧时丧家用纸作旗幡,上书死者名讳及生卒年月日,谓之招魂幡。

[4]天照大御神(《古事记》)或称天照大神(《日本书纪》)、天照坐皇大御神、大日孁贵,是日本神话中高天原的统治者与太阳神。她被奉为今日日本天皇的始祖,也是神道教最高神

[5]日式廊子的一种 日式廊子即日式住宅里铺有榻榻米的房间外的地板部分 设于屋内的廊子称为“缘侧”,设于屋外的则称为“濡缘”

[6]出自三岛由纪夫

 

 

FIN

 

后记:好久没动过笔了,忙里偷闲折腾了一晚上加一上午勉勉强强写好了,写来写去也不知道要写点什么,大概就是个遗憾又不得圆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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